當所有世俗偶像都可以被肉麻地稱為“爸爸”，一個自認為有自主思想的人，應該像維特根斯坦那樣逃離言詞的螺旋，別搞得自己像一個“人盡可爸”的人

　　當所有世俗偶像都可以被肉麻地稱為“爸爸”，一個自認為有自主思想的人，應該像維特根斯坦那樣逃離言詞的螺旋，別搞得自己像一個“人盡可爸”的人。

　　就在這兩年，“爸爸”們遍地都是了：阿里爸爸，騰訊爸爸，老板爸爸，客戶爸爸，用戶爸爸，大神爸爸，蘋果爸爸渣男翻身手冊快穿，漫威爸爸，暴雪爸爸……

　　當“爸爸”變成“爸”，意味著你騎在父親肩膀上的少年時代過去了；當“爸爸”變成了其他男人幼兒園成長手冊范本，變成了一個品牌，意味著這個時代已經發生了某種顛覆性的變化，身處其中的我們，跟父親那個年代的人，也不是同一種人了。

　　語言是一扇窗，通過它可以看到人類靈魂的秘密，以及社會變遷的脈搏。同一個名稱，在流傳中發生的意義伸縮或嬗變，也會顛覆我們對社會文化的認識。

　　“爸爸”這個稱呼比“父親”古老，因為它是人類嬰兒最早學會的一個發音。最早在三國曹魏時代，字典《廣雅》就有記載：“爸，父也富爸爸窮爸爸簡介。”不過民間卻不多用，很少留下記載。一直到清末民初的國語運動，以1933年黎錦熙發表《“爸爸”考》為標志，“爸爸”才開始崛起，成為最普遍的父親稱謂。

　　晚清以后，社會上出現了一股攀附之風，名利場里流行認“干女兒”“干兒子”或“干爹”“干爸爸”。 不過，正式把父親以外的男人直接稱為“爸爸”，晚清以后的一百多年里，都還沒有在社會上公開出現，頂多是床笫之間的稱謂游戲。

　　1991年，王朔喊出一句“我是爸”，像一個石破天驚的預言，宣告了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這一年，廣東實現了21%的經濟增長率，先富起來的鄉鎮企業老板們開著桑塔納，拿著大哥大，刷著信用卡，意氣風發。他們中產生了中國第一代sugar daddy（糖爹），也就是后來所謂的“干爹”和爸爸旅游住酒店。

　　根據谷歌圖書Ngram數據庫檢索，西方的“干爹”sugar daddy最早出現于1920年代，它指的是那些包養年輕女性的老男人，他們通常年紀較大，用花不完的錢，買回失去的青春。

　　從1960年代中期開始，sugar daddy的詞頻突然直線上升，這一時期正好是嬉皮士運動席卷全美幼兒園成長手冊范本，年輕人將保守的社會觀念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荷爾蒙旺盛的青年，很快將約會對象擴大到“皮革爸爸”“銀發爸爸”“肌肉爸爸”“熊族爸爸”等等。

　　皮革時尚與嬉皮士運動結合，催生了皮革男和皮革老爹（leather daddy）富爸爸窮爸爸簡介。圖 /Getty

　　1990年代，性產業與hip hop神奇地結合了，傳統上由女性擔任的“媽咪”，被八面玲瓏的黑人男性取代，他們穿上花哨的西服，配一頂同樣色系的牛仔帽，戴金鏈子金戒指金手表，冬天時還要披上貂皮大衣。

　　人們把他們稱為“皮條客老爹”（pimp daddy）幼兒園成長手冊范本，其中daddy的意思，已經變得跟“女王”差不多了。

　　2014年11月，金·卡戴珊在《PAPER》雜志發布了那幾張著名的照片，卡戴珊的死忠粉富爸爸窮爸爸簡介、歌手Lorde隨即轉發她的推特，內容只有一個單詞——mom（媽）。

　　這個五體投地的mom，意思大體上也跟“女王”一樣。但是富爸爸窮爸爸簡介，通過將偶像與父母稱謂結合在一起，粉絲對偶像的膜拜多了一層權力關系，終于召喚出了浩浩蕩蕩的“粉絲經濟”幼兒園成長手冊范本。在Lorde的觸發之下，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將自己的偶像稱為 mom 或 daddy。

　　同一年，中國內地播出了一檔綜藝節目叫《爸爸去哪了？》，首次將親子關系帶入到娛樂文化中來。觀眾們稱呼節目中的明星，除了直呼其名幼兒園成長手冊范本，常常還親昵地在姓名后面加“爸爸”。比如Kimi的父親林志穎，他可能會被稱為林爸爸、林志穎爸爸、kimi爸爸。

　　風氣之變，如一日千里。網友們進一步將明星人物親屬化、私有化，如韓寒是“岳父”，TFBoys是“兒子”，王思聰是“老公”，王健林是“公公”，劉濤是“媳婦”……在一切皆可娛樂化的時代，親屬稱謂紛紛脫去了倫理色彩，“爸爸”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登上舞臺了。

　　去年3月，美國GQ通過推特詞頻統計，找出了互聯網時代的五大明星“爸爸”，他們包括：賈斯汀·比伯，坎耶·韋斯特（金·卡戴珊老公），“巨石”道恩·強森，加拿大歌手德雷克，以及英國歌手澤恩·馬利克。其中，澤恩·馬利克得到的“daddy”稱呼最多，是推特最大的“爸爸”，乃至于他的粉絲都被稱為“Zaddy”軍團渣男翻身手冊快穿。

　　不過，德雷克可能才是“爸爸”中的“爸爸”，因為賈斯汀·比伯有一次在Instagram看到他的健身照，當即評論了一句“該死的爸爸”，就差一個語氣詞“oh”了。

　　有意思的是渣男翻身手冊快穿，網上的“爸爸”已經不僅僅限于娛樂明星了，因為喊“爸爸”具有的娛樂化功能，可以把任何一個人變成偶像。去年10月，馬云在阿里巴巴主辦的音樂節上親自演唱了《海闊天空》《好久不見》兩首歌曲，一開嗓即壓過逃跑計劃和樸樹，成為當晚“夜空中最亮的星”，讓臺下“那些花兒”沸騰著大喊——馬云爸爸我愛你。

　　這種亞文化發展至此，其最大的特點也就暴露無遺了——對金錢和大眾文化的撒嬌、賣萌以及獻媚。無論是哪個當紅炸子雞，還是哪個時尚大品牌，TA們得以成為年輕人的“爸爸”和爸爸旅游住酒店，憑借的是對年輕人的馴服。這種馴服有時是在消費中，有時是在社交上，有時僅僅是一種對品牌的信仰。

　　喊“爸爸”也是一種由來已久的營銷手段，它的話術無非是以惡俗的語言，達到一個惡俗的目的和爸爸旅游住酒店渣男翻身手冊快穿。正如喬治·斯坦納所指出：“除了一知半解、粗疏簡化、瑣屑不堪渣男翻身手冊快穿，事實上，還有什么能夠感染那些被大眾召喚進市場的半文盲大眾呢？只有用越來越簡陋破敗的語言，大多數那樣的交流才有效。”

　　當所有世俗偶像都可以被肉麻地稱為“爸爸”富爸爸窮爸爸簡介，一個自認為有自主思想的人，應該像維特根斯坦那樣逃離言詞的螺旋，別輕易喊別人“爸爸”，搞得自己像一個“人盡可爸”的人。

　　不過，青年亞文化總是帶有反抗和消解現有秩序的一面。中國的上班族將財大氣粗的客戶們戲稱為“客戶爸爸”，便帶著一種消極的調侃和反抗，雖然不無人格的自我矮化，但更多的是年輕人對工作的不滿與無奈，是一種典型的“喪”。

　　年輕人對“客戶爸爸”的埋怨當然不會發展成為行動上的，因為他們的內心愿望其實是——我也要當“爸爸”！各位讀者爸爸，你說呢？

　　孫劍藝等，《二十世紀中國社會變遷與社會稱謂分期研究——社會語言學新探》，商務印書館，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