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可以成為作家嗎?
雖然計算機生成的大部分作品都不入流,但偶爾會有令人感到驚艷的語句。這些自動生成的“奇思妙想”,也許能對人類文學創作帶來靈感和啟發。
日前,國際儒學聯合會和貴陽孔學堂等單位聯合舉辦“李白很生氣,人工智能會寫詩?”論辯大會。針對人工智能寫詩的喜與憂,與會專家見仁見智。當下,人工智能如觸角般伸入了人文、社科、自然科學等領域,文學創作也未能“幸免”。人工智能和文學融合度有多高?發展態勢和未來前景如何?近日,記者采訪了多位業內人士。
多種體裁均有涉及
目前,深度學習是通過人工智能從事文學創作的主要方法。“用計算機專業術語來說,就是通過人工神經網絡的不同結構,采用‘序列到序列’的模型框架進行創作。”自動詩歌生成系統“九歌”團隊成員矣曉沅表示,為了增強文本多樣性,計算機可以使用強化學習模式,使用生成對抗網絡來實現語言風格和情感轉換。“在整個機器學習過程中,數學模型會從龐大的文本數據(比如數十萬首詩歌)里直接進行學習,然后根據生成結果和目標之間的誤差自動修正參數,如此不斷重復,直至誤差收斂。”矣曉沅說。
中國傳媒大學藝術與科學專業教授、博士生導師戴志強認為,以詩歌創作為例,就目前科技手段而言,可令計算機將大量詩歌作為訓練資料來訓練語言模型。“訓練完成后,先給定一些初始內容,隨后就能按照語言模型輸出的概率分布采樣,得到下一個詞。不斷重復這個過程,就會產生完整詩歌。一首詩,就這樣寫成了。”戴志強說。
詩詞創作領域的成績有目共睹。戴志強舉例說,知名“機器詩人”——微軟小冰曾花費100個小時,學習了自19世紀20年代以來共519位中國現代詩人的所有作品,進行了逾1萬次迭代計算,完成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的創作。據悉,該詩集收錄139首現代詩,篇幅長達227頁。
“我讀過‘小冰’‘九歌’‘稻香老農’等機器詩人寫的一些新舊體詩。平心而論,質量不算太差,《陽光失了玻璃窗》這個題目就有點味道,有感覺,有讓人遐思的觸動。”翻譯家、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南國商學院教授王毅說。
在小說創作領域,機器也小試牛刀。記者了解到,2016年,由日本公立函館未來大學松原仁團隊開發的人工智能算法,根據預設內容自動生成了小說《機器寫小說的那一天》。這部小說瞞過了所有人類評委,成功入圍第三屆日經新聞社“星新一獎”比賽。“這是一個人工智能成功通過圖靈測試的范例。”戴志強說。所謂“圖靈測試”,是1950年英國科學家阿蘭·圖靈提出的用于測試甄別機器智能區別于人類智能的一種方法。如果一臺機器在人機互動對話中能夠較長時間地誤導人類認定其為真人,那么這臺機器就通過了“圖靈測試”。
在劇本創作領域,智能化也出現了。“如今,美國好萊塢編劇在創作劇本時,會借助一些軟件。這些軟件通過人工智能技術,將大量劇本信息解構成‘零件’,加以組合分類,形成可供編劇選用的一段段場景。譬如,機器篩選出一對戀人相遇的N種方式,編劇從中挑選。”慈文傳媒集團副總裁趙斌說。
“人工智能和文學創作的結合,可以看作藝術與科學的結合。不管是用科學推動藝術創作,還是以藝術激勵科學進步,都使這兩門學科之間的界限不再那么分明,推動著人類文明的進一步發展。”戴志強認為,這種融合和混搭也讓人類看到,未來有很多種可能。前人幻想過的或不曾預料的,有序的或混亂的,未來是什么樣,并沒有標準答案。正是這種不確定性,吸引著人類不斷探索,勇踏前人未至之境。
創作水平尚屬業余
不過,機器寫詩、寫小說、寫劇本,僅僅開了一個好頭,遠未成熟,更談不上完美,和人類的作品相比,還有很大差距。“目前,機器寫詩的平均水準達到了人類業余程度,偶爾會有不錯結果。”矣曉沅說。
趙斌表示,文學作品是有品質差別的。就劇本創作來講,機器可以取代一般性寫作,只要符合基本創作規律,可以為編劇提供輔助性參考。“但目前純粹以機器取代文學創作還有難度。創新還是離不開人腦,特別是影視創作是集體創作,更難以簡單通過機器完成。”
“紅孩兒傳媒”創始人、首席執行官、影視編劇李志超也認為,通過人物和情節的大數據搜集,機器可以創作出60分的劇本,“但更高質量的劇本,必須要人類加工。AI目前難以獲取人類那樣豐富的情感”。
原因何在?戴志強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的文學作品常常是字句堆疊,缺少情感,更缺少人文精神。“由于這類文學創作受制于預設的算法和數據庫,創作出的作品難免有模式化、同質化傾向,因此要創新必須不斷更新算法和數據庫。”
“以我的編劇實際創作經驗來說,情商低的人很難成為好編劇。因為他的情感豐富度和維度,以及對細微情感的理解可能不如情商高的人。人類尚且如此,缺乏情感的機器更會遇到這一困難,從而更難以創作出高質量作品。”李志超說。
在矣曉沅眼中,目前機器擅于寫景抒情,拙于議論敘事。“主要原因在于,眼下的文本生成模型缺乏外部知識和推理能力。前者會造成機器只能從大量文本數據中自動學習,而難以掌握對意象、典故和比喻的理解與使用;后者則導致機器無法在行文時構建較好的邏輯結構,難以生成較好的議論和敘事文本。”矣曉沅認為,尤其是對較長的文本,如小說、劇本等,更需要完整合理的情節和邏輯支撐。此外,機器創作的文本缺乏多樣性和新穎性。“比如生成的詩歌,乍看之下文從字順,但多次嘗試后發現,對于不同用戶輸入,機器創作出的作品在內容和意境上都有很大相似性。”
比肩人類仍需時日
既然面臨的障礙這樣多,又不易解決,究竟有沒有可能開發新技術手段,在機器中融入情感,未來寫出比肩人類的文學作品呢?
“是有可能的。”中國科學院自動化研究所數字內容技術與工程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翟翊辰認為,機器可以通過傳感器采集人的情感,再根據這些情感數據進行文學創作;人類還可以和機器分工合作。“由人設計故事框架,機器規劃具體內容,這種方式可以基于混合智能技術來實現。”
矣曉沅表示,在計算機自動文學創作中融入情感是有可能的,實際上這也是目前相關研究的熱點方向之一。“九歌”團隊近期完成的一篇論文,就是在自動生成的詩歌中融入情感。該模型可以在不同強度層面,簡單控制絕句的“喜”和“悲”這兩種情感。不過,若想比肩人類,為時過早。人類的文學創作所涉及的體裁之豐富、內容之多樣、情感之細膩、思想之深刻,目前的人工智能技術望塵莫及。其中的每一點,可能都需要研究者耗費數年才能有些許突破。
戴志強認為,機器思維和人類思維的機制完全不同,人工智能無法像科幻作品里描寫的那樣融入人類情感。“不過可以通過情感計算,使人工智能學習、理解人類的情感能力,摸清人類對于文學作品的期待,并以此為根據進行創作。”
“機器的文學創作,本質上是海量數據學習,然后按照某種算法來進行組合。雖然人類的文學創作也有學習過程和對某種規則(亦可稱為‘算法’)的領悟與運用,但真正厲害的文學家最終會超越這個階段而進入自由境界:形式層面隨心所欲不逾矩,意蘊層面是個體心靈與天地交融。”王毅說,對機器創作來說,這二者是革命性挑戰。情感和哲思,這都是算法或規則之外的東西,即使對于人類來說,也具有隨機性、易逝性、不可重復性,也就是馬斯洛所說的高峰體驗。“機器文學創作要有這種效果,可能性不大,因為‘機器’這個大前提決定了它。”
在今后探索中,人工智能和文學創作可以不斷相互借鑒和啟發。“對于文學創作者而言,雖然計算機生成的大部分作品都不入流,但偶爾會有令人感到驚艷的語句。這些自動生成的‘奇思妙想’,也許能對人類文學創作帶來靈感和啟發。”矣曉沅說。
- 標簽:
- 編輯:馬可
- 相關文章